2004年1月7日

[創作] 背


一個跟平常一樣的日子。



不過那天早上醒過來,

就猛然發現你攀在我背上,

死緊緊的。



「你在幹麻呀?快下來。」



「我不要。」

你任性耍賴。



走上街,

即使再怎麼佯裝自在也擋不了行人奇異的目光,

我感到渾身不自在。



「你下來啦!這樣好奇怪。」



「我不要。」

你還是堅持,

又把手勒緊了一點點。



「欸,

我才剛放下上一個男人,

肩頭還很痠呢,我還沒做好背下一個男人的準備阿!

所以你下來嘛,你好重,我好累。」



「才不要哩!我想要讓你背,

絶對不下來,我是說,絶•對!」

你湊在我的耳邊輕聲說,

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於是我想盡辦法想把你弄下來,

搔你癢、用甩的、打你…

當我發現你怎樣都絶.對不下來的時候,

我哭了。



「嗚嗚…我不想背你阿…」



「我就說了是絶.對,絶對不下來!誰也不能改變!」

你露出得意的表情如是說,

最可怕的是你笑了。



「嘻嘻嘻,我是說絶.對,你要背我一輩子喲。嘻嘻嘻。」


[創作] 世界末日


  什麼鬼交通?!被困在車與車之間的妳如此這般想著。妳現在只想趕快回家擺脫這團混亂。



  駛著車,維持著塞車中一貫的龜速,妳經過了那棟曾經熟悉的大樓。很久很久以前,那裡有過妳和他曾經的甜美記憶,有好多個日子妳們一起度過。但那般平凡的幸福已經被侵占,妳懂得愛情只要生成尖銳的三角就無法繼續圓滑甜蜜,於是妳選擇了退出。妳以為這是愛他的極致表現,妳以為然後這樣一切就會變得很美好。



  崩壞。只有這個詞能夠形容已經不再聳立妳面前的大樓,數隻怪手彷彿猛獸爭食般扒著鋼筋泥塊。在混亂的車陣中同時見到這棟崩壞的大樓,妳頓時開始懷疑是不是到了世界末日。



  妳以為妳離開他以後那些記憶可以好好的完美的擺放在妳記憶裡,妳以為止要遠離他妳就可以把他悄悄的放在心裡不被弄壞,妳以為他會被妳偉大的愛情感動而回心轉意。但是突然咻的一台同樣熟悉的車影急駛而過,映入妳眼簾的是他和她,而妳,突然感到一陣作嘔。



  靠邊停車之後妳打開車門嘩啦啦的嘔了起來,妳暈眩茫然的靠在駕駛座上,心,隨著大樓一條條的鋼筋,猛力墜向不知名的末日。

[創作] 睡前,記得擦香水


  原來說多討厭就有多討厭男生擦香水的啊。



  很不巧的,從小時候,我對嗆鼻的香水味就一點興趣也沒有。偶爾媽媽拿起香水瓶往身上噴時,據說我還會露出極端厭惡的表情。



  嘿,但是我遇見了你,然後什麼都不一樣了。



  你帶著絶對的自信闖入了我們原本互不相干的生活;不只你的個性大剌剌的具有侵略性,連你身上的那股味道,都強烈的刺激著我蠢蠢欲動的心和鼻子。



  第一次見到你是對你沒有好感的。「這男的居然擦香水?還真不是普通的騷包。」我悄悄對身旁的朋友如是說;但這似乎也註定著我從一開始就會給你比別人多的注意。



  慢慢變得要好之後,你開始常向我提起你的香水。「這罐香水……」看你口沫橫飛的介紹著你的香水,看著你認真的表情,突然發現了你孩子氣的一面,於是只好笑笑不忍打斷你發表高論,即使我那時還是一個連香水有分前味、中味、後味都一概不知的女孩。



  不知不覺中,我們變成了一對情人。我和你的個性其實很像,都很衝。在一起雖然幸福快樂比別人加倍,但只要一吵架,傷害更是加倍;因為相像,攻擊對方的靶心更是準得不得了,人總是習慣傷害最了解自己也最了解的人,這是渾然天成的裂根性,不用教的。然後受了太多傷害又不懂得療傷之後,兩個人終將分離。



  然後我過了一段好長好長的,一個人的日子。習慣了充滿香氣的生活,無味的生活更讓我覺得索然無味。



  某天還是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著,然後經過了一家香水店。討厭香水的我卻不聽使喚的往裡面走去,憑著對你「香水評論」的些許記憶,和最靈敏可靠的鼻子,我找到了你慣用的香水。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拿著結過帳的香水站在店門外了。



  睡前,輕輕拆開包裝,扭開瓶蓋,令人眩目的熟悉香味伴隨著我的眼淚一湧而出。原來討厭的香水味,居然成了讓我想念你的魔咒。有人說過,人類是嗅覺性動物,最深刻的記憶是儲存在鼻子的;忘不了你的我居然只能靠這個最原始的本能想像你還在我身邊。



  於是,我把香水擺回床頭,開始習慣每天睡前擦些香水。嗅著你的味道,嘿,就讓我做個甜美的有你的夢吧!這片刻的幸福,我享受得心酸。





(紫石出版"時光紀念冊"徵文入選)

[創作] 杯子和水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個很普通的杯子,有著很普通的小小願望;希望能愛上一個誰,也被它所愛。然後終於杯子遇見了水愛上了水,開始了一場屬於它的、很普通的小小戀愛。



  有一天杯子告訴水,談戀愛就像在心裡面放了一個杯子,因為愛人及被愛,然後不停的有水滿出來,水滿出來的感覺就是戀愛的感覺。水沒有辦法理解杯子說的這個故事,因為它不懂愛是什麼。



  杯子拼命的嘗試,它希望讓水知道,水滿出來的感覺有多美妙。



  漸漸的,水開始了解杯子說的故事,開始喜歡有杯子的世界。



  但是時間一久,水要求的越來越多,杯子開始覺得疲憊。當戀愛失去了一開始的單純快樂,它們互相猜疑,杯子漸漸出現裂痕,水漸漸往外漏。然後它們越來越不快樂,裂痕也越來越深,水也快要漏光了。某天的大吵一架過後,傷心的它們赫然發現彼此並不適合,於是決定分離。



  大哭一場之後,匡噹一聲。嗯,杯子似乎破了。杯子還來不及告訴水,杯子破了以後的故事啊。想到這裡,杯子再度痛哭失聲。

[創作] 靠窗那排的倒數第三個位子


  我很喜歡換位子。



  脫離校園生活很久的人可能已經忘了這種事吧!中學時代總是一個月就換一次位置,只要想到下次不知道可以跟誰坐在一起,這種充滿刺激的期待總讓我蠢蠢欲動。



  這次抽到的位子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心想好後面唷,我有點哀怨的搬起了桌子;坐下之後環顧四週,第一個看到的是你。我前面的前面,倒數第三個位子。中間隔著一個人的微妙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就像對看似沉默冷酷的你,大家總是保持著一貫的微微疏遠。但我卻從中看出了你的不同。你帶著一絲成熟的氣息,從某個方面掐住了我的心;每當我回過神來,視線總是不知不覺的落在你身上。



  上課,我總愛偷偷的望著你,你卻總是望向教室左側的窗戶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發現我開始喜歡上了我的新位子,尤其是收考卷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經過你身旁。嗅到你身上淡淡一抹不知是肥皂還是香水的香味,我忍不住輕輕的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始終不敢對你說出任何一句話。



  嘿,會不會有一天你發現你背後的那一串視線?如果你發現了也不要大聲張揚,因為我只是想保持這樣的距離。不會有交集的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很遠,又很近。





(報載於自由時報花編副刊)

[創作] 停止了時間


  一早起床發現手錶停了。他送她的那隻手表,就停在凌晨三點四十五分。



  那隻錶早該淘汰了吧?就像他們長跑的愛情,早該生出黴味來了。不過她從來就沒有生出過想要跟他分開的想法,聽說這種固執叫習慣?管它的,那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她開完一場難纏的會議之後,有熱呼呼的晚餐和洗澡水再等著她。至於那是誰煮的誰放的,她曾經以為那不重要。



  她的他是一個小她五歲的男人,嗯,或許該說是男孩。他,是真的打從心底深深的愛著她的,所以為了她犧牲了一切,每天沒課的時間就到她的住處洗衣打掃做飯。時間久了她終於被打動,開始覺得這個孩子還真是可愛。但現在她卻漸漸失去耐心,再沒發現自己越行越快的腳步,不是他能追的上的。



  這支錶是他送她的交往一周年禮物,他用拼命打工賺來的錢買的。她曾經多麼感動啊!但為什麼似乎時間一久什麼都會麻痺呢?然後某天她突然猛然驚覺錶不準了。就像他跟她之間的腳步,越來越不協調,她越走越快,他想緊跟在後,卻始終追不上她的腳步。終於這份愛情疲憊了、停下了,他和她的愛情也再也走不動了。



  於是,她拿著不再走動的手錶,一個人,被捲進他們之間的回憶,失了神。







(報載於自由時報花編副刊)

[創作] 圍巾


  她和他,很難想像的組合,但他們還是相愛了。很深很深的一次相愛。



  找不到她的時候,她的朋友們會無奈的聳聳肩,告訴你去球場找找吧;而他,你要找不到都難,總是待在教室,看著書,從雜誌到小說,散文到漫畫,好像只要有文字的東西他都得啃蝕乾淨。但是該在一起的時候似乎還是天雷勾動了地火絲毫沒有考慮餘地的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是冬天。很冷很冷的一個冬天。



  他說這個冬天好冷啊,如果有一條暖和的圍巾該有多好,然後翻出一本書,告訴她我來教妳打圍巾吧。於是從那天開始碰到她,她手上都拿著跟她一點都不搭嘎的棒針一直打啊打的,從那天開始球場上也找不到她了,雖然她喜歡打球,不過她似乎更愛他,為了那條打得不怎麼高明的圍巾她已經足足努力了好一些日子。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



  結果你知道的,她的手很會打球但不知怎地就很不靈巧,很長很長的日子過完已經是春天了,那條黑色的圍巾對於羅曼蒂克的春天來說有點累贅。他對她也漸漸失去了包容她粗枝大葉個性的耐心,終於跟她說我們分手吧我累了。她聽了雖然震驚但還是只能裝做沒事的跟他打哈哈說沒關係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天知道她從此之後每天晚上哭泣。很痛很痛的幾場哭泣。



  又碰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拿著棒針打著那條圍巾,問她為什麼還要打下去,她笑笑的說唉呀因為他忘了教我要怎麼結尾了啦,所以只好一直打下去。一直打下去一直打下去,就像這場她不知道怎麼結束的愛情,留下這條打不完無法結尾的圍巾。很長很長的,一條圍巾。





(自由時報花編副刊報載2003.03.23)

[創作] 嗅覺性動物


  你常常取笑我,說我是嗅覺型動物。嗯,我承認,我的確老是過度使用我的鼻子,吃東西前用鼻子聞聞,是我一慣的習慣。和你在一起時,我也總是偷偷地用力呼吸,對我來說,你身上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我也總是想盡辦法,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讓我的味道也充斥在你的記憶裡。



  六月,你的生日。除了你想要的禮物外,我送給你我正在用的洗髮精。希望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介著它,想起我。因為我對畢業充滿著不安,我覺得…你會離開我。



  八月,暑假,你開始了暑期輔導。聽你說著新學校的一切一切,突然覺得你離我好遠好遠。坐在我身旁的你,味道變了。你說洗髮精用完了,沒時間去買。但你沒發現我神情間的一抹沒落。對我來說,味道變了,心,遲早會變。



  你將要走到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那裡沒有我,沒有我的味道,沒有我最喜歡的你的味道。



  我問你,「還會打電話來給我吧?」 你說,「有時間再打啊!沒有就算了。」 



  你還是沒發現我的不安。



  今天晚上去買洗面乳,想起快用完的洗髮精,打算再買一瓶。拿起熟悉的瓶身,我卻步了,因為我想到好久沒打電話來的你。仔細想想,我似乎有個奇怪的習慣,每喜歡一個人,我就會換一次洗髮精。或許是因為,我想為每個人留下不一樣的味道吧!



  你大概不會懂我的不安,因為你不是嗅覺型動物。



  你大概不會懂我的堅持,因為我是嗅覺型動物。



  雖然有點悲哀,不過老實說…我已經找好了下次要買的洗髮精。





(自由時報花編副刊報載2003.3.2)